日子过得快。徐惠泉也从青年步入了中年。画家的日子,和芸芸众生也是一样过的。一天天阴晴圆缺,柴米油盐,不知不觉就脸上皱纹多了,黑发的浪波里泛起了越来越明显的银色。当然画家的生活,也还是有着一些不同,那就是,他的身体,更多的孤独在画室里,而他的心灵,洪荒古今,像插了翅膀似的飞来飞去。徐惠泉在他的人生岁月中,飞得努力,飞得更高远了。天高云淡,作为他的好朋友,虽然不常常见面,但是,我却一直会抬头看天,看他在天空中翩飞的影子。
对喜欢一点绘画的人们来说,徐惠泉的名字不陌生。他的作品,人们几乎一眼就能辨认出来。在色彩浓重的背景里,总是一些忧郁的女子。她们忧郁的眼神,她们忧郁的神态,的确是令人过目不忘的。就像偶然一眼瞥到的美女,仿佛前世的情人,纯净的目光,要命的浅笑,触动了心中最敏感的部位,必定永世难忘。惠泉的画,不仅仅是前世情人的顾盼,它的独特的面貌,已经到了让人无需细看即能辨别的地步。它就是它,就是他的。画面中的她们,有着独特的忧郁和美丽,她们和她们所处的环境,笼罩在非常中国、非常江南、非常古典、非常唯美、非常高贵文雅的气息中。虽然彩墨画的制作功夫在创作中显得比较突出,但是,惠泉作品的厚重、神秘的气息,却肯定不是单凭制作就能得到的。它当然关乎技巧。但它更关乎情绪、思想、情感,关乎痛苦和欢乐,关乎心胸的广阔和幽远。
有论者认为,1990年,是徐惠泉创作上的一个转折点,是“完成了一次从水墨向彩墨的转变”。并指出,这个点,可以落脚在一幅名为《愁听猿声梦里长》的作品上。那么,水墨向彩墨转变的意义又是什么呢?我想首先,是把他的自我清晰地凸现了出来。个人的面目,永远都是艺术家存在的理由和价值。如果不能给既有的文化提供或建立一些新的、极具个人风格的东西,那么,一切的所谓“创作”,其实只是复制。复制对艺术家而言,不仅没有意义,而且可算耻辱。它是创造的反义词,几乎等同于搬运和偷窃。如此说来,1990年对于惠泉来说,的确是意义重大的。
不过,我已经不记得1990年前的惠泉,是怎样的一副面貌了。他在水墨的世界里,苦苦地建立起属于他的彩墨大厦?他是如何为传统的伦理所困?他的挣脱和飞翔的力量从何而来?他对传统的理解和掌握,是他腾飞的基础。当然那冲天一鸣,更得之于他天赋的才华和他潜心的思考和大量的实践。他终于建立起他的彩墨世界,他跳起了盛装舞步,华丽出场。
对于一位艺术家来说,还有比这更应该值得庆幸的吗?
可是今天,我所注意到的惠泉,他似乎更着力于水墨的渲染和写意。他为什么要脱下已为人们所熟知的华丽外衣,放下使用得游刃有余的兵器?他是要甩动更加不一般的水袖,亮开另一副嗓子,令世人惊艳吗?
我在惠泉的写意作品中,依然看到彩墨中的空旷、沉郁,以及优雅和伤感。但是,与此同时,多了一份自由,多了以少胜多的智慧和轻灵。传统在惠泉这里,似出世后的入世,精神气息更加冲淡飘逸,笔墨趣味在每一个细部腾跳、洋溢。
轻车熟路,总是安全。而变化,常常是要付出代价的。但是,这种风险,对于一颗永远以创造为乐的心灵来说,却是必须要面对,甚至无法回避的。这就像一位真正的旅人,他的路始终在前方。他绝对不会因为一个温暖的小窝、一个甜蜜的怀抱,而留连缠绵,放弃他的远方,停下他的脚步。我在惠泉不断的变化中,清楚地看到了他的性情,看到他不断前行的坚定。他享受着变化,享受着冒险的乐趣。当然,他一定也准备好接受冒险所带来的迷茫和伤害。我想谁都无法确定惠泉会向哪里走,他的变化又是否会超越他彩墨的辉煌?但是,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,他艺术的脚步,不会轻易地在原地停下。他的精神疆域,会因为他不知足的心,和他不知疲倦的脚步,而被拉得更长、更广阔。我们期待着,并且深深祝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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